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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成功的家庭教育

2009-07-26 07:46 来源:易信使 收藏 举报

梁启超(1873—1929年)是广东新会县人,字卓如,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他不仅是近代著名的资产阶级改良家、著名学者,同时还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尤其是在对子女进行的家庭教育方面,堪称极其成功者。

梁启超自小就极聪慧,加之勤奋好学,有极为强烈的求知欲,在乡间即有“神童”之称。16岁时(1889年),梁启超考中举人。他因在上海得见《瀛环志略》以及若干西书,开始接触西学,对康有为的维新思想异常倾倒,遂于1890年拜康有为为师,接受改良主义思想,并协助康有为编撰《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等重要著作,也是康有为“万木草堂”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个。甲午战争失败后,关心国家民族安危,研究西方国家强盛原因的梁启超与康有为一起发动了著名的戊戌变法救国运动,成为与康有为齐名的改良主义领袖,时人并称“康梁”。

梁启超是一位极其勤奋的学者,生平著述极多,达1400万字,内容广及政治、历史、经济、教育、哲学、佛学、文学、新闻学等诸多方面,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宝库留下了一笔丰硕的文化遗产。

梁启超又是很重视并且善于进行家庭教育的教育家。他有九个子女(五子四女),在他的教育下,个个道德高尚,才华出众,具有爱国主义精神,后来都成为对祖国有杰出贡献的杰出人才。

一、爱国主义教育

梁启超一生虽历经沧桑坎坷,但爱国之心始终不变,以著作报国达40年。他对子女的影响和教育贯穿着一个中心,就是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在家里,他经常向子女们讲祖国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和爱国者的故事;孩子们长大离家后,他仍以书信形式继续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鼓励孩子们努力学习,掌握专业知识,将来报效祖国。在他的教育影响下,孩子们自幼培育了对祖国深厚的感情,立下了报国之志。

梁启超的九个子女中,先后有七个曾到外国求学或工作,他们在国外都接受了高等教育,学贯中西,成为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完全有条件进入西方上流社会,享受优厚的物质待遇。但是,他们中却无一人留居国外,都是学成后即刻回国,与祖国共忧患,与民族同呼吸。抗战期间,梁启超的长子、著名古建筑专家梁思成和夫人林徽音在四川过着清贫的生活且又都疾病缠身,却仍然顽强地坚持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当时美国一些大学和博物馆都想聘请他们到美国工作,这对他们夫妇治病也大有好处。但是,他们却一一拒绝了。梁思成说:“我的祖国正在苦难中,我不能离开她,哪怕仅仅是暂时的。”

新中国成立后,梁启超的家人以极大的政治热情投身于新中国的建设事业,虽历尽磨难而无怨,以一腔热血报效祖国。他们全家人在梁启超夫人王桂荃和长女、时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梁思顺的主持下,将梁启超遗留下来的全部手稿都捐赠给北京图书馆,并把北戴河一座别墅献给了国家。1978年,梁启超的次女、著名的图书馆学专家梁思庄又代表全家将梁启超坐落在北京卧佛寺的陵园和几百株树木献给了国家。1981年,梁思庄组织在京的弟、妹集体自费回广东新会探望乡亲父老。他们带去了梁启超的亲笔字卷和战国编钟,赠送给广州和新会博物馆。至此,梁启超和他的子女们将他们所能献出的一切全部奉献给了祖国。

二、道德品质教育

梁启超很重视对子女进行道德品质方面的教育,并以自己崇高的道德情操为子女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他从小就要求孩子们一定要艰苦朴素,在艰苦的环境中锻炼自己。他说:“生当乱世,要吃得苦,才能站得住,一个人在物质上的享用,只要能维持生命便够了,至于快乐与否,全不是物质上可以支配。能在困苦中求得快活,才真是会打算盘哩1他教育子女们要热爱生活,适应环境。他说:“我是学问、趣味方面极多的人,我之所以不能专积有成者在此。然而我的生活内容异常丰富,能够永久保持不厌不倦的精神,亦未始不在此。我每历若干时候,趣味转过新方面,便觉得像换了新生命,如朝日升天,如新荷出水,我自觉这种生活是极可爱的,极有价值的。我虽不愿你们学我那泛滥无归的短处,但最少也想你们参采我那烂漫向荣的长处。”在他的教育影响下,孩子们个个都有一个艰苦奋斗的历史。

梁启超的次子梁思永,曾在美国哈佛大学攻读考古学和人类学。1930年学成回国,正是国内战火不断的时代。他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长期从事考古工作,曾主持山东章丘龙山镇和河南安阳后冈、西北冈等重要发掘,并首先确定仰韶、龙山和商文化的相对年代。梁启超的四女梁思宁,在南开大学读一年级时,因日机轰炸而失学。她抱着满腔的爱国热忱投奔新四军,奔赴抗日前线。梁启超的幼子梁思礼,1924年才出生。当他5岁时,梁启超就去世了。他17岁赴美求学,边打工边读书,在饭馆里洗碗碟,在游泳池当救生员,什么都干,苦读八年,终于获博士学位。回国后从事电子科学研究工作,是我国著名的火箭专家,曾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并当选为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

三、追求知识教育

梁启超在家庭教育中很注意引导孩子们追求知识的兴趣,培养他们好学深思的习惯。他很尊重孩子们的个性和志趣,根据每个孩子的特点因材施教,并以平等商量的方法设想每个孩子的发展方向。

在治学方法上,梁启超要求每个儿女既要专精又要广博,他在对子女的谈话及通信中指出:“思成所学太专门了,我愿意你趁毕业后一两年,分出点光阴多学些常识,尤其是文学或人文科学之某部门,稍多用点功夫。我怕你因所学太专门之故,把生活也弄成近于单调;太单调的生活容易厌倦,厌倦即为苦恼,乃至堕落之根源。”他以自己为例说:“我生平趣味极多,而对于自己所作的事,总是作的津津有味,而且兴趣淋漓,什么悲观咧,厌世咧,这种字句,我所用的字典里头可以说完全没有。”他要求次女梁思庄“在专门学科之外,还要选一两种关于自己娱乐的学问,如音乐、文学、美术等”。他对梁思成说:“做学问总要‘猛火熬’和‘慢火炖’两种工作,循环交互着用去,在慢火炖时才能令所熬的起消化作用,融洽而实有诸己。”

梁启超不断鼓励孩子们战胜学业上的困难,继续前进,要效法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治学精神,同时也要培养和提高自己的实践能力。当学建筑的梁思成在美国完成学业之后,梁启超要他到欧洲考察一二年,再结合对中国古建筑的考察研究以形成自己的学问。当学考古的梁思永完成了在美国的学业之后,梁启超立即安排他回国实习并收集中国的有关史料。

正是由于梁启超的良好的家庭教育方法,使他在对子女的教育培养方面大获成功。他的儿女们不负父亲,个个意志坚强,性格开朗,学有专长又多才多艺。他们都为祖国的解放尤其是建设事业作出了杰出贡献。

, 者,是未来者,是一棵树上的最终的果实,而我们却是这棵树上的叶子?是什么阻止您,不让您把他的诞生投入未来的时间里,不让您度过您的一生像度过一段伟大的妊娠史中的又痛苦又美好的一天?难道您没有看到,一切发生的事,•总是不断地周而复始,既然开始本身总是如此美好,为什么不能是上帝的开始呢?如果上帝是最完美者,难道较为卑小者就不该在上帝面前,让他从丰富的存在之中能够为自己挑选吗?——为了把一切囊括在自己内部,难道上帝不该是个最后者,如果我们所盼望的他已经过去,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像蜜蜂采蜜一样,我们从万物中采集最甜美的东西树立上帝。我们甚至从卑微的、不引人注.目的小事(只要是出于爱)开始,从工作和随后的休息,从沉默或是小小的孤独的喜悦,从我们单独地、没有参与者和追随者所做的一切开始树立他,他是我们见不到的,正如我们的祖先不能见到我们一样。可是,他们,这些久已成为过去的人们,还存在于我们的内部,作为素质,作为我们的命运上的重荷,作为沸腾的血,作为从时间深处冒出的姿态。

有一天,将会在最遥远者、最终极者的上帝身上出现的希望,有什么能从您处夺走呢?

亲爱的卡普斯先生,也许上帝正好需要您的这种生存恐惧来开始他的工作,就请您在这种虔诚的感受之中庆祝圣诞节吧;您的过渡期的这些日子,也许正是尽您内心中的一切为上帝工作的时期,就像您在童年时期已经有一度紧张地从事过上帝的工作一样。请您忍耐点,不要不耐烦,请您想一想,我们所能做的最小的工作,不会给上帝的生成造成更大的困难,就像在春天将要来临时,大地不会妨碍春天的生成。

愿您快乐、安心。

我的亲爱的卡普斯先生:

您的赖讷·马利亚·里尔克

1904年5月14日罗马

自从收到您上次的来信,已过了很长时间。请勿见怪;先是由于工作繁忙,随后是由于受到干扰,最后是由于体弱多病,使我一再未能奉复,给您回信(尽管有此心愿)要在心情平静而良好的日子才行。现在我觉得身体又好了一些(初春的恶劣而变化无常的季节转换在此地也使人感到不愉快),因此就来给您,亲爱的卡普斯先生,写信问候,并且根据我所知道的,回答您在来信上提出的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是我衷心愿做的)。

您瞧,我把您的十四行诗抄下了,因为我觉得这首诗优美纯朴,非常平静得体地配合它的形式。在我所能读到的您的诗作之中,这是最好的一首。现在我把抄下的诗寄给您,因为,我知道,重读一遍由别人抄写的自己的诗作,是重要的大事,充满新的体验。请您读读这首好像出于他人之手的诗,您将会从心底里感到,它是多么确实地出于您自己的创作——

常常读这首十四行诗和您的来信,对我是一种乐趣;我为两者感谢您。

您在孤独之中,不可受到迷惑,由于在您的内部有某种东西想从您的孤独中逃脱。正是这种愿望,如果您心平气和地、明智地把它当作一件工具加以利用,它就会帮助您把您的孤独扩展到广阔的大地上面。人人都(借助于惯例)朝容易的方面解决一切问题,而且是朝容易中最容易的方面;可是,很明显,我们必须面向困难;一切有生命者都有赖于此,自然界中的万物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成长和自卫,从自己的内部显示出独自的本色,不惜一切代价,冲破一切阻力,努力保持这种独自性。我们所知甚少,可是,我们必须面向困难,却是不会离开我们的确切的事实;守住孤独,乃是好事,因为,孤独是难耐的;什么是困难的,就必须是我们更加要做的理由。

爱,也是好事;因为,爱是很难的。人对人的爱:这也许是交给我们最难的、最极端的事,最后的考验和磨练,其他一切工作都不过是为这项工作做准备。因此,在一切方面尚属生手的年轻人还不能够去爱:他们必须学会它。他们必须发挥全部本领,把集中在他们孤独的、不安的、向上跳动的心脏周围的一切力量使出来去学去爱。可是,学习期总是一段长久的孤立时期,所以,爱经历长时期直到抵达人生的深深的内部——对于在爱着的人,意味着孤独,更高一层和更深一层的单独。爱,首先并不是指的什么一心一意、献身、跟一位第二者结合成一体(因为,由尚未净化者、尚未完成者、尚属从属者结合成的一体算做什么呢?),爱,对于每个人,乃是趋于成熟,在自己内部成为个什么,成为个世界,为了他人而成为独自的世界的一个崇高的动机,是对每个人的极大的过分苛求,把他挑选出来,召唤他奔赴远大目标的东西。要把它作为课题本身去工作(“不分昼夜地倾听锤炼”),只有在这个意义上,年轻人才可以利用那给予他们的爱。一心一意、献身、各种各样的结合,对于他们还不适合(还必须长久、长久地加以积蓄和积累),这是最终的事,也许是人类的生活在如今还难以到达的一步。

可是,在这点上,年轻人却常常如此大大地误解(在他们本性中没有忍耐),如果爱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就互相五体投地,豁出去,就像陷于不高兴、混乱、迷惘的状态……可是,随后又怎样呢?对着这支离破碎的一大堆,他们称之为他们的结合,可能的话,他们乐意称之为他们的幸福、他们的将来,可生活对此该怎么办呢?在这种场合,每个人都为别人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别人,又失去今后还要来到的其他许多人。而且丧失了广阔和可能性,把轻微的、充满预感的事物的接近与远离丢掉,换来毫无结果的一筹莫展,从中不再能得到什么;无非是一些厌恶、幻灭与困苦,只有逃避到无数因袭中的一处庇护所,就像在这条危险的路旁大量设置的公共躲避小屋。任何人类体验的领域,没有一处像爱的领域这样有各种因袭的配备;这里有动各样脑筋制出的救生带、救生艇和浮袋;社会见解会造出各式各样的避难所,因为,它乐于把爱的生活看成一种娱乐,因此也必须把这种生活装点得轻松,像公共娱乐一样,便宜,没有危险,安全可靠。

当然,也有许多年轻人错误地,也就是说简单无私奉献地,并不孤独地去爱(平均总是停留在这一点上),他们感到失误的压力,也要把他们所陷入的状态按照他们自己个人的方式使其变得富有生命力、富有成果——因为,他们的本性告诉他们:爱的问题,比起其他重要的一切问题,并不是可以按照这样那样的达成协议而公开解决的;爱的问题,是在任何情况之下都需要有新的、特殊的、仅仅是个人的答复的问题,是人与人之间的切身问题——可是,已经投靠在一起的人,再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界限而跟他人区别的人,就这样什么独自的东西也不再拥有的人,他们怎能从自身之内,从已经埋没的孤独的深处找到一条出路呢?

他们在共同的无依无靠之中行动,即使他们衷心想要避开使他们感到怪异的习俗(譬如说结婚),他们还是陷人一种虽不是公然,却仍是致命的习俗的解决之触手中;因为,这时在他们周围的一切,都是——习俗;这时,从一种早就汇流在一起的、混浊的结合中所采取的任何行动都是不脱习俗的;由这种混乱导致的一切关系,都离不开习俗,不管它怎样不合常规(也就是在通常意义上所指的不道德的);确实,甚至于分离,在这种场合,也是一种习俗的步骤,没有力量、没有结果的一种非个性的偶然的决定。

认真看待的人,就会发现,正像对于艰难的死亡一样,对于艰难的爱,也还没有什么解明,没有解决,没有指点,也没有通道可以认清;而且,对于我们隐秘地承受着,不将它打开就传递下去的这两个课题,也没有共同的、根据协约而来的规律可供探索。可是,随着我们开始作为单独的个人试图体验生活,我们单独的个人将在更加接近的地方碰到这些伟大的事物。爱的艰难的工作对我们的发展所提的要求高得超过我们本人,我们作为生手,应付不了。可是,如果我们顶得住,把这种爱作为重荷和见习期间承担下来,而不在轻松和轻浮的游戏,人们在面对自己的存在的最严肃的严肃时就躲在它后面的这种游戏之中失去自我——那么,一点小小的进步和重荷的减轻,将会使那些在我们身后迟迟来到的人感受到;这可是重大的事。

我们现在正好是应当对一个单独的个人跟另一个单独的个人的关系毫无成见地实事求是地观察,我们试图处理好这种关系,没有任何可遵循的样板。可是,在时代变迁之中,已有好些事物能对我们这种胆怯怯的生手举动有所帮助了。.

在处于新的、自己发展的道路上的少女和妇女,只是暂时地成为男性的坏习惯和作风的模仿者,男性的职业的重操者。在这种不稳定的过渡期之后,将会显示出,女性们只是从那种(常常是可笑的)乔装的大量举动和变化中走过场,为了把她们独自的本质从异性的歪曲的影响之中加以净化。生命更加直接地、更加丰产地、更加信任地停留在、寓居在妇女的体内,所以,妇女们在根本上应当比男人们更加成为较成熟的人、较有人性的人,而那些轻薄的男性,由于没有肉体的果实的重力把他们拖到生活的水面之下,他们高傲而浮躁,对他们认为是爱的事物,实是估计不足。在痛苦和屈辱之中熬过来的这种女性的人性,只要妇女随着她们外表身份的变化而把这种单单属于女性的习俗摆脱掉,就会显露出来,那些在今天还没有感到这种时日即将到来的男人们,将会大为惊异而受到打击。总有一天(今天特别是在北欧诸国对此已出现可靠的征兆而大放光明),总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少女和妇女存在,她们的名称不仅是意味着跟男性对立的称呼,而是某种自身独立的称谓,并非令人想到什么补充和界限,而只是令人想到生命和存在——女性的人。!

这种进步将把现在充满错误的爱的体验(大大违反目前过时的男人们的意志)加以改变,从根本上加以改变,转变为意味着人对人的关系,不再是男人对女人的关系。而这种更合乎人性的爱(它在结合与分离两方面都将考虑得极其周到而小心谨慎、好好地顺利地进行)将跟我们尽心竭力、辛辛苦苦准备好的爱,由双方的孤独互相保护、互相接近、互相致意而成立的爱相似。

还有一点:请您不要认为,在您的童年时代曾经交给您的那种伟大的爱已经失去;您能断言,那些伟大而良好的愿望,您在今天还赖以生存的志向,当时并没有在您的心中成熟起来吗?我相信,那种爱是如此坚强而有力地继续保留在您的记忆之中,因为,这种爱是您的最初的深深的孤独,是您为您的一生所做的最初的内心的工作。——

专此祝好,亲爱的卡普斯先生!

您的赖讷·马利亚·里尔克

附:弗兰茨·卡普斯《十四行诗》

暗暗的忧伤,没有悲叹和埋怨

它颤巍巍地震撼着我的生命。

我的幽梦的纯洁的缤纷落英,

是我极其宁静的时日的祭献。

可是常有大问题拦在我路前。

我变得渺小,只落得战战兢兢

走了过去,像走过一处的湖滨,

我没有胆量测量湖水的深浅。

我沉入悲哀之中,悒郁的情怀

像黯淡无光的灰蒙蒙的夏夜,

有时亮出了一颗闪烁的明星:

于是我伸出双手,摸索着寻爱,

因为我想哼唱出我热切的嘴,

寻觅不到的那种祈祷的声音….

1904年8月12日瑞典弗拉底埃波莱比·戈尔

我要再跟您谈一会,亲爱的卡普斯先生,尽管我几乎不能说出什么对您大有帮助和十些有用的话。您有过暂时的、许多极大的忧伤。您说,这种暂时的忧伤,对您也曾经是难受的、感到烦恼的。可是,请您想想,这些极大的忧伤,其实并未贯穿过您心脏的正当中,是否如此?在您忧伤时,是不是在您内心里并无许多变化,是不是在您的任何地方、在您的本质的任何处所也没有什么改变?危险而不良的,只是那种忧伤,人们把它带进众人中间,以便让它的声音盖过众人的声音;就像接受治标的愚蠢疗法的疾病,只是暂时退一退,在短短的间隙之后,就更加可怕地发作;它们蓄积在身体的内部,是一种活体,是没有让它生活过、受蔑视的、危险的活体,能致人于死地。如果我们超越我们的知识所能及的范围看得更远一点,超越我们的预感的外围工事稍许更向前看,那时,也许我们能比承受喜悦使用更大的信赖来承受忧伤。因为,忧伤乃是某些新的、未知的事物闯进我们内心的瞬间;我们的感情闷声不响地陷于羞怯的拘束,我们内部的一切都是退避,产生一种寂静,无人认识的这个新东西就停在它的正当中默不作声。

我认为,我们的忧伤几乎全是紧张的瞬间,我们觉得它陷于麻痹状态,因为我们再听不到我们惊愕的感情的活动声音。因为我们是跟这闯进我们身边来的陌生客单独面对面待着;因为我们所熟悉的、习以为常的一切在一瞬间都被赶走了;因为我们处于不能让我们停留的过渡期当中。因此,忧伤也就过去了:我们内部的新来者,这个参加进来者,它进入我们的心中,进入最里面的心房,在那里也不再存在——已经进入血液里面。我们不知道,当时它是什么。这能很容易使我们相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我们却变了,正如有一位客人走进一座房子,房子就变了。我们不能说,是谁来了,也许我们绝不会知道,可是,在“未来”出现以前的长时期里,它为了在我们内部起变化,就这样进入我们体内,却有许多征兆为此表明。因此,在忧伤时,要保持孤独,要留神,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我们的未来进入我们内部的瞬间,看上去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的呆滞的瞬间,但比那种像从外部来的,在我们面前出现的喧闹的意外的时刻,更加大大地接近生活。我们作为忧伤者,越是沉静,越是忍耐,越是坦率,这个新来者也就越深、越坚定不移地进入我们的内部,我们也就越

能更好地把它作为已有,它也就更多地成为我们的命运,如果它将来有一天“发生这种情况”(就是说:从我们内部出来走向他人),我们将会感到我们自己在最深的内部跟它有密切亲近的关系。这是必要的。我们的发展将渐渐朝这个方向进行,因此就有这种必要:我们所碰到的,没有什么是不熟悉的,而只是很久以前就属于我们的。人们对于运转的概念早已不得不改变许多想法,人们也会逐渐认识到:我们所说的命运,它是从人的内部走出来,而不是;从外面走进人的内部的。只是因为,在命运住在人们的内部期间,好多人没有把命运吸收,把它化为已有,因此他们也就看不出从他们自身中走出的东西;这种东西对他们是如此不熟悉,因此,在他们惊慌失措时,以为,它一定是现在刚刚进入他们的内部的,因为,他们断言,以前从来在自身中见过类似的东西。正如对于太阳的运转,长期认识不清,他们对于将来情况的运转也还是认识错误。未来是确定不移的,亲爱的卡普斯先生,而我们却在无限的

空间里转动。

我们怎么会没有困难呢?

如果我们再来谈谈孤独,那就更加明显,它根本不是什么人们所能选择或放弃的。我们都是孤独的。人们可以骗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过扣此而已。可是,如能看出我们是孤独的,而且直截了当地走出孤独,那又多么好呢。这时,我们会感到头晕,当然是不可避免;因为,我们的眼睛惯常盯着的各点,从我们眼前被夺走,近旁再也没有什么,而一切远处的事物却是无限地遥远。如果有谁从他的房间里,没有准备,没有中转,一下子就被带到大山的峰顶上,一定会有类似的感觉:一种无可比拟的不安定感,一种投身到无可名状的情况中的失落感,差不多要把他毁掉。他会误以为要坠落下去,或者认为会被抛向高空,或者会粉身碎骨,为了要迎头赶上他的感觉的这种状态,对这种状态加以阐明,他的脑子必须想出何种天大的谎言。对于变得孤独的人,一切距离,一切尺度都改变了;从这些改变之中,有许多是突然发生的;就像那个到了山顶上的人,随即产生了一些异常的空想和奇妙的感觉,这些都好像远远超出一切可以容忍的限度。可是,我们也要体验这种感觉,这是必要的。我们必须在最大的程度上接受我们的生存;一切,即使是闻所末闻者,都必须能在其中存在。这其实是对我们所要求的唯一的勇气:勇敢地面对我们所能遇到的最罕见、最奇异、最不可解明的事物。以往,世人在这个意义上是怯懦的,给生活造成无限的损害;被称为“幻象”的那种体验,所谓“幽灵世界”的一切,死亡,所有这些跟我们有切身关系的事物,都被日常的抵御把它们从生活中排挤出去,以致我们的感觉陷于萎缩,不能将它们把握祝神的问题就不谈了。可是卜对于不可解明的事物的恐惧,不仅使个人的存在变得更贫弱,而且人对人的关系由此受到限制,就像从无限可能性的河床里捞出来,放到一处什么事也不发生的岸边。因为,这不仅是惰性,造成人际关系如此极为单调地、总是老一套地从一个场合到另一个场合翻来覆去;而且是对于任何新的、不能预料的体验的畏惧,这种体验,人们自认是应付不了的。可是,只要是对一切有精神准备的人,对任何事物,即使是最难以理解的事物,不加以排斥的人,他就会把对他人的关系当作活生生的事物处理得好好地生活下去,自己充分利用他自己的存在。因为,正如我们把个人的这种存在看成是一个较大的或是较小的空间,这就显示出,大部分人只认识他们的空间的一角、一个窗口的座位、他们走来走去的一条小道。这样,他们就获得一种安定。可是,那种充满危险的不安定却往往是人之常情,这种不安定迫使坡的小说①中的囚犯们探摸他们的牢房的形状而对他们的住处的难以名状的恐怖并不感到不熟悉。可是我们不是囚犯。在我们周围并没有设下陷阱和圈套,也没有什么使我们感到害怕或是痛苦。我们被安置在我们最适合的生活环境之中,如鱼得水一样,此外,由于几千年之久的适应,我们跟这种生活已变得如此相似,如果我们静止不动,由于一种巧妙的拟态,我们跟我们周围的一切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信任我们的世界,因为世界并不跟我们为敌。如果它那里有恐怖,那是我们的恐怖,它那里有深渊,那么,这种深渊乃是我们的,它那里有危险,那么,我们就必须努力去爱它。只要我们按照那个原则,就是劝告我们必须永远坚持困难的那个原则安排我们的生活,那么,现在对我们还像是最陌生的事物,就会变成我们最熟悉、最可靠的了。我们怎么可以忘掉在一切民族的原始时期存在的那些古老的神话;在最紧迫的关头龙变成公主的神话;也许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龙都是公主,她们只在等候看到我们有一天变得美丽而勇敢的那个瞬间。也许一切恐怖的事物,追根问底,全都是要向我们求助的走投无路者。

亲爱的卡普斯先生,如果有一种您从未见过的极大的忧伤在您的前面升起来,如果有一种不安像光和云影一样掠过您的手上面,掠过您的一切行动上面,这时,您不该害怕。您必须想到,有什么事在您身边发生,生活并没有把您忘掉,它把您抓在手中;它不会让您坠落。您为什么要把任何不安、任何悲伤、任何忧郁从您的生活中排挤出去,既然您不知道,这些状况对您所干何事?您为什么要苦苦追问这一切可能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既然您知道您正处于过渡时期,您极其想望的无非是改变自己。如果在您身上发生的什么是属于病态的,您可要考虑一下,疾病就是一个有机体排除异物的手段;此时,人们只须帮他患病,让他经历疾病的全部过程而摆脱疾病,因为,这才是他的有机体的进步。亲爱的卡普斯先生,现在在您的自身里面发生的事是如此之多;您必须像病人一样有耐心,像康复者一样充满信心;因为,也许您兼具两者于一身。不仅如此,您也是必须监视自己的医生。可是,在任何患病期间,常有好多天,医生除了等待以外,无事可做。这种等待,只要是您当自己的医生,就是您首先必须做的事。

不要过分观察自己。不要从您自身上发生的事件中太快地作出结论;让它单纯地发生,别去管它。否则,您会很容易用非难(道德的意义上)的眼光看待那些跟您现在遇到的一切当然很有关系的您的过去。在您童年时代的错误、愿望、憧憬之中至今尚在您的内部产生影响的一切,却不是您所回忆和批判的事。孤独而无依靠的童年时代的特殊境况是如此困难,如此复杂,受到如此多的影响,同时又从一切实际生活关系中摆脱出来,即使有一种罪恶出现在其中,我们也不该立即称之为罪恶。一般说来,对于名称必须非常当心,使生命遭到破损的,常常是一桩犯罪的名称,而不是无以名之的个人的行动本身,这种行动,也许完全是这个生命的一定的必然性,能被生命毫不费力地接受。因为您把胜利评价过高,您才觉得力的消耗很大;胜利并不是您认为已经完成的“伟大事业”,尽管您有这样的感觉是理应如此;伟大的是:您能代替欺骗的某些真正的、实际的事物,已经在那里存在。若非如此,您的胜利就不过是一种道德的反冲,没有广泛的意义,但它却成为您的一生的一个阶段。亲爱的卡普斯先生,作为您的一生良友,我对您的一生有许多祝愿。您可记得您这一生怎样憧憬从孩童长成“大人”?我看出,它现在继续憧憬从“大人”成为更大的人物。因此,一生的艰难永无休止,但因此它也不停地成长。

而且,如果我还有一句话该对您说,那就是:请不要认为试图安慰您的我这个人,就在有时使您感到愉快的这种单纯宁静的话语之中毫不费力地生活。他的一生有许多艰辛和忧伤,远非您的经历可比。如若不然,他就绝不能找到这几句话。

您的赖讷·马利亚·里尔克

1904年11月4日瑞典容塞雷德弗鲁堡

亲爱的卡普斯先生:,

在这一段没有通信的期间,一方面由于在旅行途中,一方面由于事忙,以致未能写信。今天写信也很吃力,因为我已经必须写了好多封,手也写酸了。如果我能口授,就能对您多说一些,可是,对您的长信,只能请您收下寥寥数语了。

亲爱的卡普斯先生,我常怀着如此一心一意的祝愿思念您;本想无论如何必须对您有所帮助。我的信是否果真能有什么帮助,我常觉得怀疑。请别说:是有所帮助。请您心平气和地收下我的信,毋须多谢,后事如何,尚请静候。;

现在要我对来信中的个别字句进行深入探讨,也许无济于事;因为,有关您的怀疑的倾向,有关您所说的调和外部和内部生活的不可能,或者有关其他困扰您的一切,我所能说的——跟我已经说过的,总是一模一样:总是希望您会在您自身的内部发现足够忍受的耐性和足够相信的单纯;但愿您对困难的事物和您在他人中间感到的孤独越来越加深信赖。此外,对人生要听其自然。请相信我的话:人生是有道理的,不论什么场合。

谈到感情:使您集中向上的一切感情都是纯粹的;仅仅抓住您的本质的一面而如此歪曲您的那种感情是不纯的。您能面对您的童年时代所想的一切,都是好的。使您比您以前最佳的时刻变得更加丰富的,全都是对的。任何提高都是好的,只要它是在您的全部血液之中,只要它不是陶醉,不是混浊,而是一眼能看到底的喜悦。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还有您的怀疑,也能成为一种好的特质,只要您培养它。它必须成为有见识的,它必须成为批判。每当它对您的某些方面要进行破坏时,您就问它,为什么这些是丑恶的,您就要求它提出证明,考验它,您就会发现它或许是无计可施和非常尴尬,或许也会疾言厉色地反驳。可是,您不要让步,您要求它提出论据,您如采取这样的行动,慎重而坚持,每次都不放松,就总有那一天,它会以一个破坏者成为您的一个最好的工作人员或许是一切参加您的

一生建设者当中最聪明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