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去留学:先讨论青春成长再说小别离
独生子浩浩的出生有百般不易,家人让他在脑后留了个细长的小辫,意思是“好养活”,直到16岁那年才剃掉。因为他要去大洋彼岸读书了。
浩浩原在一所有百年历史的市级示范校就读,成绩不错,还有“机器人”特长,与老师、同学相处融洽,所以很多人对积极筹办此事的浩爸表示不解,“孩子又不是在国内读不下去!”“如果本科毕业,哪怕高中毕业再去,大人也不用陪读了,经济负担会小些。”浩浩妈是纠结一阵后同意的,她已向单位请了长假。家中四位老人不表态,他们早已隐隐感觉会有这么一天的。
告别宴上,有个叔叔对浩浩说“去了,就别回来了”,还随口朗诵了一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祝孩子前程大好。夹在一群40多岁、侃侃而谈的成人中,浩浩只顾吃,很少说话。
回家路上,浩浩问妈妈:“我是不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有多少远渡是孩子的自主选择?
如今,家长对子女教育的期待越来越高。信息获取渠道增多,使不少人对东西方教育、公立与私立教育,甚至对教育内核有了更多了解与思考,描摹理想的教育图景。当然,教改、升学、就业等政策与形势的变迁是整体背景。近些年,越来越多的中小学生飘洋过海,求学于国外,一改以往完成基础教育再出国深造的普遍情形。
这是多元带来的抉择,折射着国人的观念与期望,而其中最需被好好了解与对待的是这些青少年留学生本身,倾听他们内心的声音。
近几年,浩爸常跟妻子孩子念叨:“老李真能折腾,儿子上初中时就给送到了在日本的前妻那儿,现在已经是个高大帅气、彬彬有礼的小伙子了。”“公司出纳的哥哥在美国发展不错,两口子没孩子,出纳就把闺女送过去读高中了。”“别人家孩子都出国读书,浩浩是不是也该出去见见世面……”
在搭上留学车的家庭中,“别人……我也……”派较为常见。成人的从众心理最好理解,但别人的选择一定就是自己的好选择吗?
当然,浩爸也会主动跟留学生家长们取经,上网看看帖子,回家继续念叨“都说国外教育就是比国内强,没有应试烦恼,是以人为本、公平、资源充足的教育。儿子现在天天作业做到大半夜,出去就解脱了,还能更好地发挥‘机器人’特长。”
左观右望,对某些发达国家的教育水平和现状心生仰慕,期望出国寻找不同,这些想法也在不少家长的头脑中盘桓。
浩浩最初只是听大人随便聊天,后来发现真要出国时,既反感又担心,反感那些叔叔阿姨们总是鼓动爸爸,担心失去目前大体开心、如意的校园生活。有一阵,他的情绪起伏很大,学习散漫,成绩也下降不少,仿佛要降低爸爸对自己的期待。
对孩子状况比较敏感的浩爸跟儿子谈了一次话,他说浩浩可以再想想,多方了解情况,但不论在哪里学习,始终认真、努力才是对自己的负责。浩浩这才踏实下来。本来就比较乖顺的浩浩思想斗争了好一阵子,终于确定了留学时间。
比浩浩情况困难的是一些国内求学遭遇坎坷的学生。成绩、境遇、升学过程不如意,成为校园处境不利的学生,或者家长认为已无出路,只好远走他乡。此为改变环境派。家长早早发现,凭现在的学业成绩,孩子在国内上不了211、985,甚至是一般大学。家长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干脆把孩子送到远方,开辟新的升学之路。
同事小段说,“我父母通过读书从农村走进了城市;我们夫妻以研究生学历走进了首都;我的孩子正走向发达国家……一代就是要比一代强。”这份传承心是如此执着,既要证明自己,还要以子女证明家庭的生长力。自我卷入过深,有时会导致人不能客观地看待自己。所以,在策划推进孩子留学的过程中,小段始终惶惶不安,孩子也深受波及,时而亢奋,时而沮丧。考了若干次托福,成绩始终不理想。
是“父母想让我去”还是“我想去”,是“别人家的孩子都去”还是“我适合去”,出发点的不同,可能会影响过程和效果。如果自尊、自立是青少年教育的总目标,那么成人该重视青少年在留学决定中的自主性发挥。
留学期恰遇青春期,挑战有多强?
青春初放,尚未成人,留学过程会是一部高潮迭起的进行曲,还是一个迷失自我的玄幻故事?
为了让孩子从小拥有较好的自然、生活环境及教育条件,小学将毕业时,佳佳父母带着孩子移民了。靠着在国内从事金融业积累下的资产,一家人的新生活开始得比较顺利,佳佳的学业适应也没出现大的困难,了解校规班情、课程对接、语言学习、与老师同学相处等都不成问题。看孩子过得开心,夫妻俩本来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但上了中学后,夫妻俩注意到一些现象,佳佳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是中国孩子,佳佳开始回避跟父母谈论学校、老师和各种活动了,佳佳很久没看过中文书,不再临摹她曾引以为傲的毛笔字帖了,生活也越来越宅……
身心飞速发展的青少年留学生,认知世界亟待拓展,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逐步形成,交友观、消费观等等会随之树立。他得搞定学习、交友这点事,还得大量吸收历史文化,感知生活与生命,发现自己的社会角色、性别角色,提升效能感,在这个过程中寻找“我要做什么样的人”“我怎样成为理想的自己”等问题的答案。
一系列繁难的建构任务,如果是在自己熟悉的圈子里,尚需加油,改换到一个语言文化、风土人情、历史、宗教、政治等全然不同的世界里完成,难度成倍加大。是扬是弃,是走出去还是躲起来,是包容还是隔离,青少年内心矛盾重重。能不能自己找到答案,事关他们能不能确认“我是谁”,并走好接下来的路。
晨晨的父母是中学老师,一直是个守规矩的好学生,高中当交换生那一年,在国内从未经历“散养”的他,骤然间感受到了失控,耳边没了家长细致入微的教导,身边也没了遮风避雨的呵护,虽然学习不是问题,但是内心总是惶惶然,止不住地想家。既为“懦弱”而自责,又为求学的种种不易而自怜……
晨晨这样的孩子正处于情绪多变、内心敏感的年纪,在人生地疏的境况下,青春的心会兴奋、憧憬,也会害怕、担心,还会因文化认同、身份觉知而生困惑,又孤单又委屈,自我安顿并不那么容易。
仿佛只有努力破茧才能展翅的蝴蝶,青春期正是要找点什么事标志“我不同”,向别人宣告“我长大了”。此时,老师、父母、名人、社群等常是指向的对象,学业、爱好、集体活动、交际等是多选的空间。但留学异乡的青少年,背景置换,人际陌生,“我要反叛朝向谁”?也是个难题。
男生小杜中考失常,没有进入理想的示范高中,而他的好友却如愿以偿,小杜沮丧至极。开学后,小杜对新学校百般看不上,无法投入高中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这让一直位于优生行列,被看作家族骄傲的小杜很难接受,终日寝食不安,甚至怀疑同学不愿意搭理他。家长急切地把孩子送来做心理咨询,又耐不住咨询起效较慢,为孩子联系了英国的高中。没想到,一学期未完,英国学校联系家长,说小杜在课堂和宿舍表现怪异,经心理评估,需休学治病。
因为缺乏学习自主性,动机不足、习惯不良、学能较弱,或者人际沟通、生活管理实践经验积累不够,而在国内学校磕磕绊绊的孩子,出国绝不可能使其困境消失。在国内没有解决的问题,到国外仍是问题。“小杜”们的青春成长的任务显然更加繁重。
心理行为建设如何做?
当小留学生们走上求学之路,可能携带了诸多需要解决的隐性困惑。或许是“我不如人”的自我认定,或许尚未整合的挫折体验。当他们迈进举目无亲的寄宿学校,如何避免焦虑爆发?家长和孩子们应在心理层面先加强建设。
家长澄清观念,正向引导。虽然孩子留学,是基于家长不同的初衷,但青少年如能感受到成人尊重、开放、接纳的态度,习得多元视角、独立思考的方式,随时交流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困扰,一起面对,那再好不过了。及时沟通,彼此倾听,平等商议,将情感联结、精神支持变成必须品,而不是奢侈品,才能达成同频共振。
留学男生小剑说:“出了国,才发现我妈是爱我的,16年来,我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想念儿子的妈妈,一改以往的唠叨,在视频时会多听孩子说话。
拥有一颗独立心,一个思辨脑,一副能干的手脚。佳佳开始时适应较快,要归功于她的祖父母,他们从佳佳入幼儿园就注意习惯养成、生活自理能力的提高。比较重视佳佳的阅读和实操,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青少年如能早早抓住家庭生活、学校生活、社会参与活动中的机会,训练自己的学习自主性及规划习惯,生活自主性及自理技能,社会融入自主性及合群意识,人际互动自主性及交往技能培养等,留学,才有处变不惊的从容。
有个高中女生,因英语口语有待提高,在新学校不敢与同学搭讪、聊天,除了上课就宅在宿舍不出门,慢慢发展到躲老师,多日不主动联系国内的父母。学校有个支持计划,她被关注到了,一段时间的小组活动后,她的心扉打开许多。她决定持续参与下去,并承担了一些助理工作。现在已上大学二年级的她看起来自如多了。
爱自己,从关照内心做起。急于改变现状,未能及时照顾到内心的焦虑,可能会惹新麻烦。了解留学前后普遍性的焦虑现象,为自己制订合理目标,小步骤尝试与执行,点滴积累进步经验,放大自己的小小进步以提升效能感,都是值得尝试的。当然,适当时候可运用专业的宣泄方法释放苦恼情绪,如:书写、冥想放松、自我对话、找人诉说、时间管理、压力管理等。
保持人际联结、家国联结也是一种方式。“去了,就别回来了”,这句话出自中年人的心境,令浩浩不知所措。但留学不是逃离,此行也不是永别,联结是滋养,更能让青少年走上宽广的路。
青春期离家的学生们,电影《黑客帝国》中孟菲斯对尼奥说:“你已经作出选择,你现在要做的,是理解你的选择。”抱着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去发现值得欣赏的地方吧!不畏现在,不忧未来,做好当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