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好多年了,高考一完毕,就翘盼着报上发表满分作文。年复一年,读着那些锦绣文章,照例是惊叹而又佩服,佩服之余还是惊叹!平心而论,这样的好文章若是让笔者来做,至少要酝酿半天,起草一天,然后修改半天,再打磨一天;没有三天是断乎拿不出来的。然而,这些涉世未深的高中毕业生,在那样紧张的气氛中,竟然个把钟头就大功告成了,有的甚至还提前交卷!端的是“后生可畏”,了不得!
倚马可待、挥笔立就的天才是确实有的。千古奇文《滕王阁序》,不就是自称“童子”的王勃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气呵成的么?他14岁便应举得志做了官。时代在进步,智力在发展,今日之下经过一次高考,一大批王勃如雨后春笋般冒将出来,这实在是桩大好事。然而,笔者一面为才思敏捷的王勃们叫好,一面却又忍不住要为怀才失意的贾岛们叫屈。
贾岛是唐代大名鼎鼎的“苦吟诗人”,且不说“推敲”的典故出在他身上,“十年磨一剑”的名言出在他诗中,单是“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为求一字稳,耐得半宵寒”的刻苦精神,就使人感奋不已。然而,像他这样一个学有专长大才子却偏偏“屡试不第”,以至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做了和尚。后来,他还了俗再去考,还是没有考上。我想,他恐怕是吃了写文章太慢的亏。他压根儿不适合去应试。他注定是考不上的。试想,“十年磨一剑”、“二句三年得”,这样的速度和效率,能适应节奏那么快的考试么?
古往今来,有真才实学而在科举考场中一再碰壁的文人实在太多了。吟出“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这样好诗的孟浩然是个落榜生,写出《西游记》这样脍炙人口的好小说的吴承恩也是个落榜生。古代文言小说家中,最让人佩服的是蒲留仙。他的《聊斋志异》被后世称为文言小说中“空前绝后的巨著”。其文笔之美,可谓一唱三叹;而他的骈文,则更是超群绝伦。然而,他多次参加省试,每一次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文章远不如他的人登上金榜,而他却榜上无名;直到71岁,他才得了个“贡生”的虚名。我想,若不是历次的考试官统统都是“有眼无珠”,那就是他很可能考试考怕了,一进考场,便神经紧张,方寸大乱,那满腹经纶,像茶壶里的饺子,再也倒不出来了。
当代小说家中,高晓声的小说可以说是别具一格,韵味无穷。笔者在他辞世的前几年采访他时,曾见过他手写的草稿,那稿上的铅笔字就像老农莳的秧苗,横竖一斩齐。他坦率地告诉笔者,人上了年纪,文章越写越考究了,写小说时他常常是随写随改,随改随抄,抄了又改,改了又抄,几乎成了习惯;有时辛苦一天,只能写几百个字。看来,要是让高晓声去参加高考,十有八九也是要名落孙山的。
悠悠尘世,茫茫学林,何时才能改变一考定终身的状况,让贾岛、孟浩然、吴承恩、蒲松龄这一类不善于考试的饱学之士、有用之才,也能春风得意,榜上有名呢? 袁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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